◇郑 立

　　水芸涧，是白马山青龙沟深处的度假山庄，有云逸古意之优雅，有雾炫芸香之灵韵，是一处怡然世外的清凉之地。

　　大暑时节，炎阳烤地，我走进白马山奇经八脉之中最深邃的青龙沟。油松、云杉、坝竹掩映的水芸涧，是一笺古道森森、雾罩云飞的诗意，是一轴泉吟鸟鸣、草碧木翠的画境，涧流、清潭、沙泉、藤萝在柔风吹拂中洇润成了纯真的妩媚，太阳的灼热在这里化成了爽心凉骨的野趣，任我在逸动的怀想中体悟那些古道热肠的过往。

　　公元619年，唐朝设立武龙县，将县城设置于乌江边的土坎镇。一条盐茶商道从土坎镇启程，经城门洞，绕羊子阡，上车盘场，经青龙沟，过小沙河、大沙河、分水岭，穿越白马山，进入黔北道真县。它是黔北商贾取道长江、踏足湖广的艰难捷径，又称羊道古道、黄金商道。黔北道真、务川等地的物产翻越白马山，由土坎码头出乌江，过涪陵，下三峡，进入两湖地区。两湖之地的货物，溯流而上，在土坎码头起岸，穿行白马山，抵达黔北。水芸涧就在这一条古道上。因边界不明，道真与武隆两地边民纷争不断，辈辈纠葛，代代演绎，为这黄金商道增添了无尽辛酸。划定边界，是边民安定生活的热盼，却是一茬又一茬两地官员的烫手山芋。

　　1902年，时任贵州遵义府安州事蜀东郎承谟办妥了划界大事。边界怎么划定？界碑立在什么地方？怎样才能被两地边民接受？郎承谟带着这些问题，几度微服私访白马山边民，得到了猎户的建议：一要有让两地人都信服的本事，二要有让两地人都接受的公正。郎承谟随即到武隆县衙商定划界事宜。由道真和武隆各挑选一个身强力壮的人，背一块百斤重石头，从各自县衙大门口同时出发，两人在什么地方相会，界碑就立在什么地方，两地互派官员和群众代表全程监督。这一办法得到了边民一致赞同。

　　一个夏日的早晨，两地挑选的壮汉各背一块石头，从各自县衙大门口出发，奔向白马山。黄昏时分，在大沙河分水岭相遇了。两块石头为证，界碑就立在这里了。郎承谟派工匠就地取材，立碑定界，并为界碑题字。这界碑被白马山人称为“大碑”，高2米，宽0.8米，厚0.2米，正中刻有郎承谟题写的“黔蜀门屏”四个端肃遒劲的行楷大字，大字长约0.5米，宽约0.3米。界碑上款刻写“知贵州遵义府安州事蜀东郎承谟谨识并字”，下款刻写“光绪壬寅岁季夏月中浣谷旦”。界碑立，边民安，虽饱经了百年风霜，界碑上的字迹任如初。界碑因其书法艺术价值和史料价值，被列为区级重点保护文物。

　　在水芸涧，我揣摩盐茶古道上郎承谟题字的界碑，白马山因此而有了人文的分量、民心的分量。我有了一种按捺不住的冲动，去看看界碑吧，过去的“黔蜀门屏”而今的“黔渝门屏”，这白马山之重，还在大沙河分水岭上。

　　清晨，晨雾氤氲，清脆的鸟鸣把我唤醒。我走出水芸涧，走进青龙沟，迎面是盛夏清冽的晨辉和万鸟的合奏。我急步走在青龙沟公路上，薄雾中有晨练的人影，多是在水芸涧纳凉避暑的游人，他们在漫山遍野的鸟鸣里赶迎爽心的一天。晨光如瀑，流泻在沟边的山峦上，青黛色的油松林、云杉林，藤蔓斑杂的灌木林，绿云般的坝竹林，层叠交错的绿草甸，在弥散的晨雾中如奇画般展开，路边草丛上的露珠闪烁着钻石一样的光芒。沟底是一条脉影般的小溪，潜流于竹树婆娑之中，响着淙淙泉鸣。我喜欢盈耳的鸟鸣，淘心淘肝的鸟鸣，洗心洗神的鸟鸣，看不清是什么鸟儿，它们时而颤动竹枝，时而抖动草叶，时而掀动树梢，没有雕琢，没有懒散，没有亵玩，处处是真心和鸣的所在。舌尖上的韵律，嗓门上的节奏，都是它们生命纯粹的流畅。

　　我不由学起鸟语，没想近前的鸟儿噤声了。我的拙劣鸟语惊扰了它们。我闭了嘴，往青龙沟深处走，鸟鸣如潮，从两岸密林中如珠玉般滚落，嗖嗖的凉风刮过，林涛袭来……这是白马山赐予我耳朵的珍馐，眼睛的佳肴，心头的灵药，往日的困顿因此而消散，褶皱的思绪因此而舒展，往日的沉郁因此而冰释。我仿佛看见了马帮骡队、挑二哥、背脚子在古道上走出来，从铺天盖地的鸟鸣中走出来。

　　白马山是以“国际视野、自然观光、文化展示、娱乐体验、创新引领”为特质，以重庆著名、中国驰名、国际知名的爱情圣地、康养福地、旅游度假天堂为目标，建设中的武隆第二个国家旅游度假区。青龙沟只是度假区里的一道贯穿古今的墨线，分水岭上的界碑和证石头还在，民心是一杆秤，古今亦然。盈耳的鸟鸣任我一路漫想，东边山顶上，旭日破雾，阳光如金汁般倾泻，如梦似幻。一条盐茶古道被白马山揣进了怀里，一块“黔蜀门屏”被白马山握进了掌心，我知道，一场白马山的宏大叙事已迎面而来……